第(2/3)页 方无应故意说:“那这么说。我也是他们的祖先。” 舒湘大笑,笑完又说:“你难道没有从他们身上看见你自己么?” “看见了。”方无应停下手,他回望了望屋外沉沉暮色,“看见了很多个我自己。” “唔……” “不过舒湘,我现在,已经不再鞭打自己了。” 舒湘没有说话,静静望着他。 “有的时候仍然充满恐惧,害怕下一秒的变化。”方无应说到这儿。突然笑了起来,“命宫里又是七杀又是贪狼,能好到哪里去?” 舒湘也笑起来:“怎么?算过?” “很早以前。”他低头笑笑。“梁所长不是对紫微斗数这些挺感兴趣的么?当初给我算的时候,他看着我的命盘直咧嘴。” “信么?对这些。” 方无应没有立即回答,过了一会儿。他才说:“那是慕容冲,不是方无应。” “嗯,有区别么这两者?” 方无应回头看看舒湘,他淡淡一笑:“怎么?开始咨询了?” 舒湘哈哈一笑:“哪里,随便问问而已。” “一样的七杀,一样的贪狼,慕容冲和方无应会有不同。”方无应说,“这是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区别。” 舒湘微微点了点头。 “我看见自己心里那颗七杀星。时时刻刻的挑衅,睚眦必报,恨就恨得要折断对方根根骨头,”他回头看看舒湘,方无应微笑的模样很是动人,“所谓搅世之贼也。” “那贪狼呢?”舒湘饶有兴趣地盯着他。 “担忧,对未来的恐慌,无穷无尽的算计……”他说,“手段用尽,总试图去控制未来的一切走向。此为贪。” 舒湘默默望着他。 “可是算计这么多又有什么用?”男人继续微笑,“连老婆和孩子都算计丢了。” 舒湘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,面色似有不忍。 方无应站起身来,走到门口。他突然说:“宇文化及兄弟的命格之中。也有杀破狼吧。” “唔……” “看不穿,跳不出,就得做一世的杀破狼。”方无应轻声说,“这一世若没做够,下一世会再继续。” 舒湘想了想,才说:“Pul。命运这回事,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它。” 他点点头:“但他们将来会有机会。到走投无路的那一刻就是机会。” “你是指死亡?”她盯着方无应。“Pul,你是在死亡那刻看见自己命运的么?” 他回过头来,看看舒湘,摇摇头。 “不,我曾经以为是,但事实上那时候还没有。”他淡淡地笑道。“其实被所长救活过来的仍是慕容冲,这你明白的。” “Pul?” “我真正看见它,是在苏虹失踪之后。”他说,“如果可以选择。我宁可再被杀死一次,也不想失去她。” “……” “但是现在我失去她了,无论我怎么不想。”方无应说,“是命运迫使我盯着它,它现在高大如山。横在我面前……这比之前的状况更可怕,苻坚死后,我杀无可杀,几乎也到了被迫逼视自身、逼视命运的时剖,但韩延及时解救了我,是他把我从牢笼里放了出来。” “但现在,没有第二个韩延。”舒湘轻声说。 方无应点点头:“并不是每一次都能适时而死,这一次,得靠我自己了。” 舒湘久久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。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。 那时候,她刚开始给方无应做心理治疗,持续近两年的咨询毫无效果,让她挫败到极点。 这曾经是个与自我十分疏离的人。无论舒湘如何努力,付出一切支持和关心,提供多种诠释,试图引导他向自己的内心世界观看,都只会以失败告终。他根本不想去思索自己人生灾难的成因,却只喜欢用简单的仇恨概括一切,然后在肤浅的生活里胡乱度过时光——尽管那时候方无应已经能适应现代社会,甚至有了足够的经济资本。 作为他的心理咨询师,舒湘完全清楚方无应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异性关系,由于出众的外表,他永远不缺乏玩乐的对象。这男人没有男性朋友,完全没有,哪怕是在工作中建立的友谊,也被他铸上了层层防护隔离,是他自己不把任何人当朋友——男人是敌人,女人则是玩物,而且毫无幽默感,说话永远那么恶毒,除了失控的愤怒,缺乏更细致的情绪表达。 长久的无进展,让舒湘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,方无应的脑子聪明过头,甚至能背下整本整本的康德和叔本华来对付她的探询:“我们由埋藏深处的生物力量所支配,却误以为自己有意识地选择自身的行动”——如何立即让眼前之人发疯?他深谙其道。后来舒湘不得不在自己的督导医生面前坦言,她从未遇到过这么难缠的边缘性人格障碍,她不喜欢和这男人的每一次会面,她看见他就不舒服,哪怕那张脸号称史上屈指可数的绝色。当然她也知道不止她一个人不舒服,事实上几乎没人能在方无应身边感到舒服,他就像南美的毒蝎子,一丁点儿愤怒就能把周围的人全都毒翻,最后甚至将毒针插入自己体内…… 他甚至反复在舒湘面前说,咨询根本就没有效果,除了让他大把大把的掏钱以外。 但是舒湘当时的督导医生,也就是易宪平却说,如果方无应真的觉的咨询只是“大把掏钱”,那他完全可以不来,他可以像其他那些尝试过一次就惊惶逃走的咨询者一样。从此再不露面。虽然梁所长希望舒湘负责他,但这并不是硬性要求。 可事实上每一次咨询方无应都会准时到,他甚至不会迟到一分钟。 如果真的一无所获,那他何必持续不断地为了会谈而大把掏钱? “有些种子播种下之后,需要长达十年时间才能生根发芽。”易宪平当时说,“如果是看得见结果的信心,那这信心便是虚伪的,不过是某种贿赂罢了。” 之后,舒湘始终都记得易宪平的这句话,她也一直用它来鼓励自己。坚持给方无应做治疗,而到如今,她已经完全庆幸自己有过这样的决定了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