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三天时间,说长不长。 说短不短。 但对于朱由榔这支刚刚决定“不跑了”的流亡队伍来说。 这三天简直像是换了人间。 不是物质上的——该饿还是饿。 该破还是破。 野菜糊糊照旧稀得能照见人影。 破帐篷该漏风还漏风。 大多数人脚上的草鞋都磨得只剩几根绳,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头。 清晨的寒气贴着地面蛇一样游走。 钻进单薄的衣衫里,冻得人牙齿咯咯作响。 营地边缘的土沟里,几具用破席子草草盖住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掩埋。 那是昨夜没熬过去的伤员和老人。 死亡的气息混合着牲畜粪便和潮湿泥土的味道。 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 是精神上的。 第一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。 士兵们揉着惺忪睡眼从窝棚里钻出来时。 就看见皇帝已经坐在那块大石头上了。 身上披着那件旧披风。 手里捧着一碗热水,正小口小口地喝着。 那披风洗得发白,边角磨出了毛边。 却浆洗得干净,一丝不苟地系着。 他的背挺得很直,像一杆强行扎在乱石滩上的标枪。 目光沉静地扫过营地的每一个角落。 “陛、陛下起这么早?” 一个年轻士兵叫王二柱,嘴唇冻得发紫。 低声对旁边一个裹着破毡片的老兵赵老蔫道。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目光却黏在皇帝身上。 赵老蔫往手心哈了口白气。 搓了搓满是冻疮的手,压低声音: “昨儿夜里我守后半夜哨,寅时三刻就看见陛下帐里有光了。” “听值夜的小太监福子说,陛下这些天睡得少,总在看地图,写写画画的。” “那灯油……省着点用,怕是也熬不了几宿。” “看地图?看那玩意儿有啥用?” 另一个凑过来的士兵嘀咕着,踢了踢脚边冻硬的泥块。 “清军的马蹄子声都快听见了,看了三天地图,还能看出花来不成?” 他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的牢骚。 眼神却也忍不住往皇帝那边瞟。 “你懂个屁!” 赵老蔫瞪了他一眼,声音压得更低: “陛下坐在这儿,就是给咱们定海神针!” “你想想,陛下都不跑,咱们慌什么?” “这心里头……是不是就踏实点了?” “踏实?” 那士兵嗤笑一声,搓着冻僵的手臂。 “肚子都填不饱,踏实个鬼!” “不过……说来也怪,陛下这么一坐,我这心里头……” “好像真没前两天那么慌得没底了。” 接下来的三天,天天如此。 皇帝真的没跑。 他就坐在那儿,从日出到日落,像长在了那块大石头上。 除了偶尔起身在营地中心区域走走。 问问情况,搭把手抬抬东西。 大部分时间就这么看着,听着。 偶尔跟过来禀报的官员说几句话。 这种存在感本身,就是一种力量。 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涟漪无声地扩散开去。 “吴卿,今天搜集队回来了吗?收获如何?” 第三天下午,朱由榔叫住刚从营地西边回来的吴贞毓。 老大学士这几天脚不沾地,脸晒黑了一圈。 官袍下摆沾满泥点,甚至袖口还被树枝刮破了一道口子。 但精神头反倒比之前好些,浑浊的老眼里有了点光。 吴贞毓抹了把额头的汗。 汗水混合着尘土在脸上留下几道泥痕。 他顾不上擦,急步上前拱手道: “回陛下,今日派出了六队,回来了三队。” “老刘头带的那队收获最好——在西边二里地那片老林子里,居然挖到了小半筐野山药!” “还有不少灰灰菜、马齿苋,都水灵得很!” 他顿了顿,脸上露出困惑又兴奋的神色: “说来也怪……那片林子前两天也有人去过,回来都说没啥东西,枯枝败叶多,地皮都刨不动。” “可老刘头他们今儿一去,就跟开了眼似的,哪儿土松,哪儿有块茎,哪儿的灌木丛底下可能藏着野菜,瞅得清清楚楚!” “不光是老刘头队,其他几队在营地附近二三里范围内搜寻的,收获都比预想的多一点。” “尤其是靠近营地中心方向去的……” 吴贞毓压低声音,几乎凑到朱由榔耳边: “陛下,老臣私下问过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,都说这季节、这地方,野菜不该这么肥,山药更不该这么容易挖到。” “这……这莫非真是天佑?” 不远处,刚回来的搜集队正在分拣收获,气氛比往日活跃不少。 老刘头——一个五十多岁、干瘦但眼神精亮的老农——正被一群人围着。 他缺了颗门牙的嘴咧开着,露出得意的笑容。 “刘叔,你们真在林子里挖到山药了?那地方我前天刚去过,除了几棵歪脖子树就是石头蛋子,连耗子都懒得刨坑!” 一个叫孙猴子的年轻后生,脑袋上包着块破布,凑过去看筐里,一脸不信。 老刘头嘿嘿一笑,拿起一根沾着新鲜泥土、足有小孩胳膊粗的山药: “骗你做甚?你看——这山药,多壮实!” “说来也怪,今儿一进林子,我这双老眼就跟抹了油似的,哪儿土松,哪儿可能有货,心里跟明镜一样。” “还有这手——” 他伸出粗糙、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掌,屈伸了几下: “刨土时特别有劲,往常挖半个时辰就腰酸背痛直不起腰。” “今儿挖了快两个时辰,还觉得筋骨松快!” “是不是吃了陛下让煮的那点肉汤,给灌出神力来了?”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打趣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羡慕。 那肉汤是前天宰了匹老死的驮马,皇帝下令给伤员和搜集队每人分了几口。 其他人只能闻闻味。 “肉汤就那么几口,哪够?” 跟着去的另一个汉子,裤腿上全是泥,插嘴道: “要我说,是心里踏实了!陛下就在那儿坐着呢,咱们干活就有奔头!” “你们没觉着?这几天在营地中心附近干活,手脚就是利索些?” “心里头没那么慌,力气好像都多了点!” “你这么一说……” 孙猴子挠挠头,回忆着: “我昨天帮着挖壕沟,就在御帐东边那片。” “往常这种活能躲就躲,昨天不知怎的,干着干着还来劲了,跟王麻子他们比赛谁挖得快呢!” “浑身热乎乎的,也不觉得冷了。” 众人哄笑起来,气氛轻松了不少。 连旁边一个断了腿、靠在草堆上晒太阳的老兵都咧嘴笑了: “嘿,要真这么邪乎,赶明儿让陛下坐到我这断腿边上,说不定明天就能跑喽!” 朱由榔听了吴贞毓的禀报,心里门清。 这绝对是“生生不息”在核心区的微弱影响。 让植物生长稍微旺盛了那么一丝。 或者让靠近核心区活动的人感知更敏锐、体力恢复更快。 虽然每个个体效果微乎其微。 但三百人的搜集队,每人多挖一把野菜、多找到一块根茎、多坚持一会儿。 累积起来就很可观了。 他面上不动声色,只微微颔首: “嗯,好。” “按之前定的规矩,收获多的队多分一成。” “出力的个人也多记一分。” “告诉老刘头他们,明日继续,但别走太远,注意安全,林子深了恐有野兽。” “老臣明白。” 吴贞毓躬身退下,走了两步又回头,脸上带着更深的忧色: “陛下,还有件事……” “这几日伤病营那边,恢复得比预想快。” “有几个重伤的,原本医官都说听天由命了,如今竟都稳住了,烧退了,伤口也没再恶化。” “轻伤的好得更快,昨天受伤的骑兵里,有两个今天已经能下地走动了。” “医官们私下里都嘀咕,说……说这地方,邪门。” 朱由榔点点头,依旧没多说什么。 只是目光在伤兵营的方向停留了片刻。 潜移默化对伤势恢复的加成,效果显著。 吴贞毓刚走,张煌言来了。 这位兵部尚书这几天亲自抓训练,嗓子都喊哑了,嘴唇干裂起皮。 但眼睛亮得吓人,步履匆匆,带着一股风。 “陛下,训练情况禀报。” 他抱拳行礼,声音沙哑却有力。 “讲。” 张煌言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和兴奋交织的神色: “按您的吩咐,臣把还能站着的士卒分三批,轮流集中到御帐前这片空地操练队列、熟悉号令。” “陛下……说出来您可能不信。” 他走近两步,压低声音,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光。 “这些兵油子,往日里训练是什么德行,臣太清楚了——能偷懒就偷懒,能敷衍就敷衍,眼睛里全是麻木和不耐烦。” “可这几天……邪门了!” 张煌言比划着,语气激动: “就说最简单的列队行进。” “往常练十遍能有五遍整齐就不错了,互相埋怨,磕磕绊绊。” “这几天练三遍就像模像样!脚步声都齐整了不少!” “还有左右转、行进间变阵……那些老兵自己都纳闷,说‘手脚下意识就知道该怎么做,好像身体记得住,不用脑子想!’” 他顿了顿,继续道: “更怪的是配合!” “两人一组的攻防练习,往常总要磨合好几天才能有点默契,不是你撞了我就是我挡了你。” “这几天倒好,随便两个人凑一起,挡、刺、闪、进,跟练过多少回似的,攻防转换流畅得很!” “臣特意试了几组平时最不对付的生面孔,结果一样!” “他们自己都懵了,互相瞅着,不明白怎么就……有了默契?” 张煌言看着朱由榔,眼神里有探究,也有敬畏: “陛下,这……这莫非就是您说的‘气运凝聚’?” “还是……有什么臣不知道的缘由?” “军中……有些老兵在悄悄议论,说陛下坐镇,有‘军气’加持……” 朱由榔心里明镜似的。 这大概是“潜移默化”对训练效果、肌肉记忆的加成。 加上“王旗所向”对士气、专注度和团队默契的提升。 虽然每个效果只有百分之五。 但叠加在基础训练上,量变引起质变。 更重要的是,这些士兵在核心区训练,身体本能地适应和强化了这些“增益”。 “或许是绝境之中,将士们心气不一样了,求生欲激发了潜能。” 朱由榔给了个含糊的解释。 目光扫过远处正在操练的士兵队列。 虽然衣衫褴褛,但动作确实比三天前利索整齐了许多。 “张卿继续抓训练,但要劳逸结合。” “伙食跟不上,别练太狠,当心有人累垮。” “臣明白!” 第(1/3)页